鬼门关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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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心和无禅并排站在正殿一角，警惕地看着独自跪坐在蒲团上的天正帝萧崇。他身为一国之君，今日却未着龙袍，只是一身素白锦缎，玉簪束发，垂首阖目默诵佛经，就像当年的白王一样。
可他早已不是白王了。眼角多出的沟壑、灰白斑驳的鬓发、还有微微佝偻的肩膀，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。他的生命被翻云覆雨的权术蚕食，至今已然所剩无几。无心盯着越烧越矮的线香发愣，控制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——萧崇越来越像当年的明德帝，若是和萧瑟站在一起，怕是也根本不像兄弟，反倒更像是父子了……
线香终于烧到尽头，微弱的火苗消失在香灰里。无心突然觉得有点不忍心，还有点不耐烦，目光转向萧崇，冷声道：“陛下若是拜完了佛，就请回吧。”
萧崇却连眼也没睁，只微微笑道：“可我还没见到我想见的人。”
他并未自称朕，明明是平和谦恭之态，在无心听来却格外刺耳。
“他不想见你。”无心的声音又冷几分。
萧崇这才睁开眼睛，扭头看着无心，叹息道：“无心大师，过去的事的确是我不对，可这两年来我也谨守约定，从未找过你的麻烦。今日我摒弃天子之尊，孤身一人入这寒山寺，难道还不够诚恳吗？”
“孤身一人？”无心不怒反笑，“你孤身一人，那寺外围山的几百禁军都是狗吗？我若是动你一根头发，只怕就会被乱箭射死。你竟还好意思说自己诚恳？你们萧家还真是祖传的不要脸！”
无禅微有惊讶——师弟虽然调皮，但极少如此刻薄。不过这话听来倒也不过分。毕竟这位天正帝差点要了小师弟的命，害他吃了不少苦头；就连自己也难忍怒火，得拼命地默念佛经，才能压抑住动手把他打残的冲动。
萧崇听了无心一番嘲讽，倒也没生气，只是冷笑一声，抬头盯住面前佛像，扬声道：“就算不肯相见，我亲自来访的原因，他心里必定已经一清二楚。”
莫要说是终日与百晓堂厮混的萧瑟，就连无心无禅两个不问红尘的和尚，都猜得出天正帝为何纡尊降贵到这冷冷清清的寒山寺来。北离与南诀边境一带命案频发，死者皆是双方驻边将士，不到一月就已有近百人遇害，其中不乏功高权重的名将。民间众说纷纭，从政治阴谋到妖魔鬼怪，流言一波比一波离谱；而边境局势更是日益紧张，双方独自调查难有进展，又因怕对方趁机窃取军机而无法合作，由此僵持不下。
能同时得到两国信任、在边境之间自由来去而不受阻拦的，唯有不问朝堂事的江湖人。可是近年来天正帝有意疏远百晓堂，一心要削弱各大门派的势力，屡行迫害之举，甚至安插细作，已然令中原武林寒了心，又有谁肯出面帮他呢？
唯有躲在佛像背后的那个傻子。
萧崇突然站起，负手而立，沉声喝道：“两国战事一触即发，到时候边境必定生灵涂炭，民众流离失所！你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吗？萧楚河！”
“他不叫萧楚河！”无心上前一步，单薄身影挡在佛像之前。
萧崇冷冷斜乜一眼，自袖中掏出一枚竹筒丢在地上。
“这里有他所需的一切。他若是想通了，就带着这竹筒去蒲州找萧凌尘。若是想不通，那就当我萧家……从没有过此人！”
天正帝广袖一挥，转身离去，素衣敝履终究是掩盖不住天子之威。无心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，消失在山路尽头，又低头望向地上竹筒，剑眉紧蹙，呼吸微微发颤。
在他身后，一抹青影自佛像身侧缓缓绕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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